这个夜晚分外美丽。
秋夜的流萤在蓝色的背景下点顿着，穿梭于还未曾凋零殆尽的柳枝杨枝之间。漫天的繁星数也数不清楚，斗闪的光亮仿佛在旋转，仿佛在升腾，又仿佛是某种壮阔的祭祀仪式。承接冰凉夜色的是洛邑的巨大广场，而广场上与满天的星星交相辉映的则是数也数不清的火把。
申国的姜琅意、虢国的虢杨以及文武百官都坐在王宫之中，今晚，周平王大宴宾客。
美酒麝香，歌舞流连，周平王不停地举杯领酒，众位大臣也不敢推辞，都赶忙跟着喝酒。子良和阿房也都坐在堂下，他们时不时朝着姬掘突看一眼，与姬掘突温柔的目光对接的时候，让他们感觉十分温暖。与此同时他们也有一些好奇，不知道姬掘突究竟给周平王灌了什么迷魂汤，使得他如此开心。
虢杨则冷冷看着兴高采烈的周平王和脸上挂着让人厌恶的微笑的姬掘突。
他苦心孤诣多年，虢国不仅没有越来越强大，反倒是在诸侯国中威望越发不行了。尤其是五国联军攻打胡国之后，直接使得大家对南虢丧失了信心，以为南虢不过是徒有虚名而不堪一击的小国罢了。所以虢杨这些年来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而在他的心中，南虢之所以在诸侯国中丧失了威望，全都是败姬掘突所赐。若是没有郑国，没有姬友和姬掘突，现在自己便是周朝正卿，而西虢也照样是强国……
心里怨恨不已，他喝酒便没有了分寸，往往不等着平王领酒，就自顾自地喝起来了。他喝得放纵，喝得张扬，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甚至还不停地敲打桌子，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一个不堪的人，只能让人看到他的不堪罢了，而世界上谁人会喜欢看一个不堪的人呢？
在这夜晚的盛宴之中，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坐于右首的正卿大人姬掘突身上。
洛邑很多人都见过姬掘突，早在六年之前的骊山之战以后，平王东迁的祖祭之上，站在百官之前，诸侯之前的便是姬掘突。
六年未见，大家只觉得姬掘突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整个人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悍勇，或者说稚气，留下来的全是淡然的微笑，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在他信上划出波澜。
一开始大家感受到周平王的兴奋，一个个也都十分的兴高采烈，可随着晚宴的进行，大家的兴致也渐渐被消磨殆尽了。而当庭起舞的姑娘们脸上也都有了星星汗渍。
周平王姬宜臼也喝醉了，趁着酒劲，他猛地战了起来，说道：“今儿大家喝得都开心，有些话本来打算明天早朝再说的，可是朕觉得今儿喝这么多酒，明儿朕自己是上不了早朝了，你们呢？”
群臣纷纷附和：“臣亦醉矣！”
周平王听了哈哈大笑，顺手指着门口坐着的虢杨笑道：“你们看，虢杨那小子已经喝趴下了！”
大家顺着周平王的指头一看，这才看到门口已经把脸埋在小鼎之中的虢杨，看到他头发都落在了菜汤里还不自觉，大家都跟着大笑起来。姬掘突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虢杨这人素来好面子，要是明天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狼狈样，恐怕要气得跳脚了。
周平王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宣布，明儿大家便不必上早朝了！”
“王上圣明！”
大家都跟着欢呼了起来。
“有些话，我本来是打算明儿再说的，明儿早朝既然取消了，这些话我是万万不能憋在肚子里的。”
听到周平王这么说，大家都有些好奇，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儿让周平王这么按捺不住心情。
“今儿，朕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朕的正卿大人姬掘突前来洛邑任职。今年过年之前，他就不回去了。来，为了此事，大家再干一杯！”
说着周平王便举起酒杯把一樽酒一饮而尽。
群臣纷纷赞喝说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有正卿大人辅佐，各诸侯国无人敢不敬我洛邑！”
周平王听了大笑道：“说得好！至于这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掘突他决定，把原本的胡国地界，划分一半送与我大周，为周室供田！”
听到这话，大家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原本已经陶陶醉矣的姜琅意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今天下午周平王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是因为这个！当初攻打胡国的时候，郑国可是顶着不小的压力，姬掘突的正卿职位也差点不保。此时他竟然愿意拱手让出一般的领土来，这可真是有气魄了。
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周平王此时说话有些不妥。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是胡国还是郑国，本就都是周室的领域。虽然眼下个诸侯国林立，自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其中很多诸侯国都已经不是洛邑方面能够指挥动的了，而且各诸侯国的臣子们为了恭维国君，都称国君为大王。但在名义上，依旧没有敢直接自立为王，说自己不属于周朝同治。此时周平王说话的语气，已经隐隐把周朝和郑国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之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但是姬宜臼或许是因为喝醉了，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语失态的地方，他眨了眨眼睛，身子踉跄了一下，申候的侍卫赶忙上前搀扶。周平王也不逞强，而是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朕已经有些醉了。”
大堂之上静压压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大家还都震惊于放在姬宜臼所说的话，眼神都在姬掘突身上打转。
姬宜臼慢慢坐下，然后对着姬掘突说道：“这第三件事情，掘突，你来告诉大家吧。”
姬掘突试探着问道：“王上说的莫不是关于楚国的安排？”
姬宜臼咧嘴笑了笑：“不错，正是这一件事情。”
听到姬掘突和姬宜臼两人讨论起楚国，堂下的大臣除了姜琅意，没有一个人不纳闷的。楚国又有什么事儿值得讨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