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不要在阵前对峙上了就好……”

墨子卿倏然慢悠悠的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又吸引了两位夫子的注意。

路老夫子抿唇盯着墨子卿瞅了半晌，却扭头对着墨子凌问道：“你们家这小五，上次不是随从九皇子东翎湛去黔州赈灾了吗？听说去奉来县城之后还遇上地动摇了，没受伤吧？墨夫人得急坏了吧？”

“我们家小五机灵，在外头我们倒是不担心他会受伤，只不过，黔州毕竟不比帝京，鱼龙混杂的，没有家里人照应，母亲担心些也是自然的。”墨子凌看了他家墨小五一眼后，淡定地收回视线，微微一笑。

“是呀，去这一趟也是不容易啊，”路老夫子的眉头又一皱，“老夫还听说这一次还好是早一步回来，不然你家小五……可就得跟着那位九皇子一起倒霉了，还真是……不过，此去黔州的这一趟，觉得如何呀？”

“黔州那地儿确实不错，不过着实是有些倒霉了点，每年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的，这一次奉来县城还撞上一个百年难遇的地动摇，”墨子卿一耸肩，眼神一派清澈明洁，“你看黔州有多倒霉啊，这一次就罗刹国吧，还点明着首先要进攻黔州之地……”

天灾，黔州是年年都有的，而人祸嘛，就想想连奉来县城里头一个小小的县令，都能想着给帝京刑部尚书的大老爷送礼，那他在黔州之地认识的同僚和上头，又有多少人是“手脚干净”的呢？

路老夫子语气一噎，安老夫子倒是嘴角一咧，却问道：“那你觉得莅阳军和天阳军如何？”

墨子卿顿了顿，一本正经道：“两只军队都凶得很，打起架，那一个个生龙活虎的。”

“打架——”路老夫子惊疑的一扬声，“你是说军中斗殴？”

“军中斗殴那可没有啊！只是，两只军队习惯相互切磋嘛，一群人手脚凌厉，经常打得那是相当的畅快，大汗淋漓的。”

安老夫子与路老夫子若有所思的对视了一眼。

良久，路老夫子冷哼了一声，道：“手脚凌厉的会打架是一回事！至于军队能不能打胜战，那就值得商榷了……等等！我记得那头奉来人和莅阳人，不都是罗刹后代——一个个凶得很吗？”

路老夫子刚一开这个口，墨子凌微一顿，而安老夫子顿了片刻，骤然偏过头瞪了他一眼，路老夫子被瞪得神色一怔，待省过神来，一拍脑门，果断的不再说话了。

他向来沉稳，今日实在有些不太理智啊，莫非最近出门得看黄历，不然老是说错话的——要说那些奉来人和莅阳人都是罗刹后代的话，那东陵和西楚的皇室，百余年前不都也是一家吗？

“如今说这些实在没意思！”路老夫子腾地一下从石椅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头走一边说着，“不与你们说了，老夫先走一步了……刑部大概都放人了吧——路三还好说，以容二那性子恐怕得要气背过去了……老夫得去好好瞧瞧，安慰一下老夫那两位哥俩！我先告辞了！不用送了！”

墨子凌同墨子卿齐齐起身，微低着头，道了句“您慢走”，而安老夫子却坐在原处不动，对着路老夫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忽然，他听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蹙眉回过头去，看清了来人正是安氏的大管家，自家老爷子从商后手底的左右手之一，安老夫子眉心倏然一跳。

“大老爷，不好了！你快去老太爷那头劝劝吧！”大管家苦着一张脸，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军营里征兵，大少爷他偷偷跑去登记了名字，可把二老爷给气坏了，追着一路从学士府打到本家来，声称要打断大少爷的腿……大少爷现在跑去老太爷那里躲着，嘴里还嚷嚷着他要请战当将军……他要自己建功立业……”

大管家一张嘴的巴拉巴的拉讲了个没完，他话还没说完，安老夫子早已心急如焚的起身，脚下步伐急如星火，一个劲儿的往老太爷的院落赶去了。

整个安氏家族子息单薄，还有哪个能被称作“大少爷”的？除了安大学士膝下唯一的嫡子——安大公子是也！又还能有谁呢？只不过，安氏家族八百里一根独苗，也就安煦阳这么一个男丁，这事儿很悬乎，估计安大少爷也只能——登记个名字过过瘾，在心里想想罢了。

墨子卿默了半晌，憋不住笑出了声。

“请、请战？安煦阳他是多想建功立业的？本公子都没去请战，他的武功弱我那么多，还去请战——”不得不说，墨小五嘲笑起别人来，是一点都不客气的，“大哥，你刚才看到安老夫子那表情了吗？估计最近安家老太爷和安大学士的心情也都不太好吧，他大公子怎么——老想从火山上往里跳呢？”

墨小五大笑了半晌，见自家大哥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默小五估计也觉得在别人家里嘲笑着别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嘴角那抹笑意，终是稍微收敛了一些。

“嗯，安煦阳跑去请战，你该不会想去掺和吧？”

“大哥说什么呢？我去掺和啥——”墨子卿精致的眉向上一挑，“管它黔州大战的，说到底那关我什么事儿？”

墨子凌默默地盯着墨子卿看了良久，看到墨子卿心里微微有些发毛，墨子凌这才移开了目光，面色淡然道：“嗯，你没有那个想法就好，明日就派人去九城兵马司请个假吧，就说你旧病复发，需要静养，省得外头有人惦记你。”

居然要她告假在家……外头到底是谁想让她去请战呢？

墨子卿敛眉——如今，她总觉得自家大哥越来越奇怪了。可是，娘亲似乎又从未告诉过大哥什么的……可大哥看起来很像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大哥，天生聪颖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说，真的被他猜出了一些什么事情吗？

墨子卿薄唇微抿，看起来像是被墨子凌的一句话堵得像是哑口无言，沉默了一瞬后，唇角扯开一抹笑意，乖巧地朝墨子凌点了点头。

……

东陵大军十万，开拨黔州之地，户部紧随拨粮下发。前一日，朝中在五王东翎苍御前请战被驳回之后，关于领军大将之事，群臣从一大清早上朝争论到了正午时分，各方大有只要对方不妥协，便绝不罢休的架势。

景帝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的，被群臣这么一吵，更是有些心急火燎了。

不过，吵归吵，最后各方中和终是得出了结果：东阳侯柳棠领军出征！十万大军，交由柳棠亲自带领，而莅阳、天阳两地封疆厉将，作为东阳侯柳棠麾下副将，东阳侯协统三军，抵御罗刹！

在乱流激扬的帝京之内，人尽皆知的是，东陵国有两大侯府，令阳侯府是澹台，东阳侯府乃柳家，一文一武，各领风骚。

而东阳侯虽是擅战，但毕竟身份尊贵，早有无上荫封摆在明面上，原本就不必费心费力去挣这份军功的，但是有人却提出，黔州之地非比寻常，驻守的两位封疆厉将，拿出来便是一方大将。因此，这统军之人，须得是身份贵重而又能征善战之人，方能更好镇服三军。

朝中所有人眼睛贼溜溜的瞅来瞅去的，眼看着苍王被景帝驳了回去……最后朝臣们看来看去的，目光便都半分不移地落在“身份贵重而又能征善战”的东阳侯身上了。

所有人殷切的眼光，都在告诉这位身份尊贵，年过四旬依旧眉目英俊身材挺拔的东阳侯——侯爷您正合适，您很贴切。

东阳侯再是厚脸皮，在那个时候还真的说不出什么理由回绝，最后，只得面无表情地请了一回战。